每一个人的案前都摆放着一卷明黄色的帛书,沉在他们的心头,仿佛有千钧之重。
七月的天气,天云和煦,夏日傍晚的凉风穿堂而过,吹拂在在列的每一个士子的脸上,拂过堂前的槐树上,那树上的叶子便簌簌而动,犹如春蚕啃咬着桑叶,愈发衬得这里满堂寂静。
赵彦深只用一个例子就向他们诠释了朝堂之上的凶险,一方面,告诉他们,朝中水深的可怕,先在地方之上打熬一番是为了这些年轻人好,另一方面,也透露了皇帝的性格喜好,喜欢做事有分寸的人。
这颇有些老前辈对喜爱看重的后辈提点、提携的意思在里面。
然而这一番话包含的内容太多,他们一时还消化不过来。
有人仔细回想起,半信半疑地将这朝廷的一步步的动作串联起来……结果不由得叫人毛骨悚然。
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“陛下想要图谋的,难道仅仅就只是为了佛门手中的财富吗?”
高颎心不在焉地从雕梁画栋的小阁楼里走了出来,一些与他同期考举的同年向他打招呼他也没有在意,敷衍了一番了事。
浑浑噩噩地上了马,出了坊门的时候,夕阳已经要完全落下了,西边的天际,已经渐渐传来了血腥的气息……
皇帝下诏后,儒释道三家名望极隆的大儒、高僧齐聚国子寺,团坐于树下,日夜辩论不休,道家讲黄庭,讲无为,讲清心寡欲,佛门僧众则讲佛典,讲因果报应、三世轮回、众生皆苦,儒家则无一不谈,无一不可以拿出来辩证,三者各占胜场,一时难分高下。
这一番辩论,儒家要维护自己的正统地位,佛教要死撑住使道统不至于消亡,而道教则存着想要挽回那些被佛门压下的势头,三方都拿出了全力。皇帝远远地看着这一番激烈的论战,偏头微笑着问身边的裴世矩:“裴卿看这一番辩论谁能占据上风?”
裴世矩只是略略望了一眼,“暂时还难以分出高下,不过依微臣看,道教必败无疑,儒佛之间要决出一个胜负,还需要一些时日……”
“这些大和尚倒是嘴皮子利索,朕小瞧了他们,看来他们也并不是很好对付呀。”
高纬颇有些遗憾的咂咂嘴,可面上却没有一丝异色,不管出现了何等变故,他都能稳稳地将局势操纵在手中,在他眼里,结局早已被安排好,现在辩证的激烈,也不过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,走个过场而已。
“那些大和尚可不光会读佛经,他们也会研习诗赋、儒家经义,很多人的修养,就算是一些名儒也是自叹不如的。而且,他们一向善辩,所以臣方才才说,不好说呀……”
走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,高纬伸手拨开了挡在面前的一些枝叶,踏了过去,浑不在乎地说:“那又怎么样?那也只是诡辩,道教自汉末之后,就开始宣扬‘行符敕水’、‘消灾灭祸’、‘白日升天,长生世上’这些手段来骗人,佛也好不到那里去,什么神魂不灭、因果报应、三世轮回、天堂地狱等说法,这些都刚好迎合了国家统治者们的心理,比道家手段要略略高明一些,佛门势头超过道门,也不是全无道理……”
“不过那又怎么样?他们的这些学说,不能救命,也不能拿来济世救国,他们只是一味的空想,迎合了各个层次的人群的心理,使那些被压迫的痛苦不堪的百姓得到一些心理慰藉,使那些穷奢极欲的权贵得到对未来的幻想和满足,就是这样,仅此而已,什么也做不了。”
高纬指了指远处的辩论场,摇头轻笑道:“虽然存在即合理,儒释道皆有妙用,可谁若是挡着朕的路了,朕也不介意花一番功夫搬开来……佛门被养得太大了,严重制约了大齐的发展,朕是一定要好好压一压他们的。到时候,朕钱有了,人有了,土地也有了,就差不多可以把计划接下去了,呵呵……”
皇帝看着心情很是不错,一手负在身后,颇有些把酒临风的味道。
“这就叫,求兵于僧众之间,取地于塔庙之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