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三下午,两节自习结束后,温书棠收拾好书包,提前离开学校。
天阴沉得厉害,路上行人很少,地面上蓄着大大小小的落叶,她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,侧头靠着车窗发呆。
四十分钟后,广播提醒到站,穿过一条荒凉的小路,她最终在墓园门口停下。
今天是温荣升的忌日。
温惠已经到了,手里提着糕点和鲜花,见温书棠脸色不好,抬手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:“是不是晕车了?”
温书棠摇摇头:“没有。”
“姐。”她眨了眨眼,“咱们进去吧。”
秋天的墓园更显清冷,空气中泛着泥土的尘腥,沿着青灰色石板路,两姐妹走到最里面。
照片上的男人笑容温和,模样谦卑,就像他的名字一样。
不想让温惠担心,刚刚过来的路上,温书棠始终紧绷着,但就在这一瞬,情绪却如同失闸洪水一般,铺天盖地地倾泻出来。
她真的好想爸爸啊。
自温书棠有记忆起,母亲总是冷冰冰的,就算她没有犯错,也会遭到打骂斥责。
所以她从没感受过母爱,更多的是惧怕,平日也是和爸爸姐姐更亲近一点。
温荣升年轻时在国企里做文员,收入稳定且可观,算是那个年代的铁饭碗,但好景不长,没过几年,公司宣告破产,他也被迫下岗待业。
温书棠四岁那年,为了维持家中开支,他选择到隔壁县城的煤矿里上班,整天起早贪黑地忙碌,一周才能回家一次。
但他并没有疏于对两个孩子的陪伴,每晚都会打电话过来,听她们分享各种琐事,嘱咐她们要好好吃饭。
他说他不需要她们出人头地,只希望她们能健康快乐地长大,一生顺遂,一生平安。
可命运往往喜欢捉弄人,所有美满都在两年后被按下暂停键。
那是一个潮湿的雨天,闷燥与噩耗一起传来,温荣升所在的煤矿发生坍塌,一百多名工人全部遇难。
举办葬礼那天,温书棠站在灵堂前,耳边是接连不断的啜泣声,她看着那张黑白遗照,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。
怎么会这么突然啊。
前夜她还和爸爸通了电话,约好周末去吃街角那家汤包,然后到箍桶巷做糖画,顺便去买姐姐最喜欢的桂花藕。
明明才过去了不到一天。
爸爸怎么就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了。
这肯定只是一场噩梦,梦醒之后,爸爸还会像从前一样回家陪她的。
……
可是十年过去了,这场梦还是没有醒,反而愈演愈烈,成为深埋在心口的烙印。
温惠将鲜花放在碑前,眼角酿出几分酸意:“爸爸。”
“我们来看你了。”
“这段时间比较忙,来的次数也不多。”她轻轻抚着碑角,努力抑住鼻音,“您在那边过得还好吗?”
“我和恬恬??”
她握紧温书棠的手,嘴角牵出一点笑:“我们都挺好的,您不用太牵挂。”
……
从墓园出来的时候,时间已经过了七点。
温惠要给顾客送衣服,没法和温书棠一起回去,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,到家后给她发个消息。
“厨房里有熬好的红豆粥。”她摸摸温书棠头发,“饿的话先喝一点,垫垫肚子。”
温书棠很乖地点了点头:“好。”
天色黑得彻底,温度也降得更低。
还没从难过中抽离出来,脑袋里一片混沌,温书棠盯着脚下的路面,每一步都走得很慢。
转过弯,路灯不巧坏了,昏暗的视线里,她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那两人。
直到肩膀上传来力度,她猝不及防地向后踉跄,脊背撞在冰冷的路标杆上,瞬间迸发的痛意将神经都麻痹。
“温惠呢?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?”
“自己亲爸的忌日都不知道过来看一眼!”
“不是的奶奶。”温书棠忍着痛,出声反驳,“姐姐来看望过了,只不过店里有事要处理,所以才……”
“两个白眼狼!”
不等她说完,老人神情嫌恶地打断,继续用难听的话辱骂着:“简直和你们那个不要脸的妈一模一样!”
“当初就应该让你们在外面自生自灭!”
温书棠浑身发冷,唇角抿到泛白。
指尖用力掐进掌心,她深吸一口气:“奶奶。”
“从小到大,你总骂我和姐姐没良心,嫌弃我们晦气,会给家里带来霉运。”她眼眶涩得要命,声线也抖得厉害,“还对所有人说是我们克死了爸爸。”
“难道在你们眼里,爸爸去世了,我和姐姐就一点都不伤心吗?”
“诶你这孩子。”站在老人身旁的女人开口,语气是如出一辙的刻薄,“怎么和长辈说话呢?我们好歹也养了你们两年,不知道感恩就算了,怎么还学会顶嘴了。”
温书棠呼吸更重了些,睫毛扑簌簌地颤:“儿子没了,您还有女儿;丈夫没了,还可以找新的;可是我和姐姐没有爸爸了,我们…该怎么办呢。”
“那两年,我们确实在奶奶家借住过,但你们又是怎么对待我和姐姐的……”
“……”
空气寂静片刻,她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完,转身从另一边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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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、号码